国内首例“抱团养老”暂停三年后
从诊室出来,朱荣林摇摇晃晃地走出医院,妻子牵着他的手。细雨落在他的帽檐上,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灰蒙蒙的,又低头看地,发呆。等了几分钟,蒋一纯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接朱荣林夫妇回浙江余杭港东村的家里。蒋一纯是四年前在朱荣林家里参加抱团养老的老人之一。2016年,朱荣林患了膀胱癌,手术后整个人沉闷叹气,夫妇俩联系当地媒体,发了一则“招募启事”,想找几对抱团养老的老人,年龄最好在75岁以下,生活能自理,经济上不能太计较。当时超过100对老人报名,有10人左右入选。后来的几年里,抱团的老人们由于各种原因来了又走,或不适应,或生活遭遇重大变故,或家中有更年长的老人急需照顾,但很快会有人补位。这被认为是国内第一个“抱团养老”的案例。直到2019年底,抱团养老的老人们收拾好各自的行李,准备回家过年。不出意外,他们将在元宵节后,再搬回这个养老的院子里。但是突然到来的新冠疫情打断了他们的计划。时隔3年多,他们散落各处,各自老去。一些人重聚时,会聊衰老,孤独和死亡,聊生命中无法避免的事情。抱团养老的经历成为他们的回忆,重启也成为他们的期待。一别多年2019年年底,蒋一纯和妻子陈姮抱着小狗离开港东村——他们抱团养老的地方,像平常一样回家过春节,一个月后,全国各地陆续封控,港东村也无法进入。当地政府通知房主王桂芬和朱荣林,十几个人暂时不能聚在一起。王桂芬也担心,自己房子里住的都是老人,如果发生感染,她担不起责任。回到自己家里,蒋一纯隐隐感觉到,这下暂停应该不止一两个月的事情。于是他们停交了房租。疫情期间,他在家里要么看书,要么唱歌,放着投影,举着麦克风,唱廖昌永的歌。2015年,他开始学习声乐,买简谱书自学,到网上搜教学视频学。晴天去小区后面树林练,雨天到桥洞下练。他闲不住,无论是年轻时拍纪录片,当群众演员,学声乐,旅游,还是计划重启抱团养老,他要把自己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蒋一纯夫妇的行李物品都还放在朱荣林家,后来怕棉被发霉,过了段时间又回去取回家。想着不久后会回去,衣服、鞋子、气垫床、电水壶就还留在那里。但他没有料到,这一停,就是三年多。2017年,蒋一纯从杭州当地的报纸上看到朱荣林夫妇招募抱团养老的消息,他打电话给报社,但当时已经有上百名老人报名,只招募10来名,根本轮不到他。这些老人像应聘一样经过筛选后,最终有10名老人住进了朱荣林的别墅里。朱荣林和王桂芬用来抱团养老的三层楼房蒋一纯一直留意着这些老人的消息,他想尝试这种养老方式。直到他听说有个老人因为要照顾生病的老父亲,退出来了。他心想机会来了。他跑到报社,领了张登记表,报了名。几天后,他接到朱荣林的电话,让他过去见见。他开着车,载着妻子,拉了一堆生活用品,开到朱荣林的院子里。眼前一栋淡黄色的三层楼房,院里种着各种花草果木,蔬菜。那天,蒋一纯撞见另外两个过去看房子的老人,其中一个老人被搀扶下了车,蒋一纯心想,这个人肯定不行。后来,朱荣林果然只同意蒋一纯夫妻入住。在朱荣林的房子里,蒋一纯自觉限缩了自由,走出他自己的房间,便是公共场所,夏天的话,就不能只穿小短裤。去之前,他跟陈姮说,到了那里以后,个性要收敛,公共场所不能太张扬。有人喜欢吃辣,有人喜欢吃清淡,有人油要少一点,摩擦难免。有次,蒋一纯买了一条鱼,晚上要吃。他把鱼养在缸里,去村里转去了。回来以后,发现鱼肚子朝向天。同住的一个老人说,鱼死了,蒋一纯说,哪里死了,这不还在动吗?老人又说,鱼死了,蒋一纯说,鱼没死。两人关于鱼死没死争论半天,不欢而散。第二天,同一个屋檐下,两人碰了面,相逢一笑,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蒋一纯住进朱荣林的房子里后,2019年前一直没离开过。抱团养老的前两年里,他看到30多个老人来了走,走了来。有些人离开是因为不适应,与别的老人性格合不拢;有些人因为家中有老人需要贴身照料,无奈退出;还有些人在城里置换了房产,又搬回去居住。他回想抱团养老这两年多,说自己“赶了个时髦”,人都害怕孤独,尤其是老了,更怕。和志同道合的人住在一起,还能开车一起出去玩,饭桌上都是嘻嘻哈哈的,图个热闹。蒋一纯和妻子本来住在杭州市一套三室一厅的楼房里,大理石地板,橙色皮沙发,沙发旁边摆放着一盆白色的蝴蝶兰,养了4个月,一些花瓣已经开始枯萎。如果不是过两天要出门旅游,他们打算换盆新的,盛放的蝴蝶兰。“这个是法国的法国电视台的记者爱丽丝,他们在采访朱老师。”“这个是我们去北京中央电视台录制夕阳红节目。”“这个是香港无线电视台,拍的视频。”蒋一纯坐在家里的皮沙发上,指着相册里的照片说,相册很厚,他要用两只手才能捧起。每接受一次采访,他会留下照片,装进相册,再写上编号,时间和内容。从2018年年初开始,三四十家国内外媒体和七八所大学的老师、学生陆续来朱荣林家采访调研,考察首个“成功”的抱团养老的案例。不过,外界频繁的造访也在改变老人的日常生活,有媒体会要求朱荣林夫妇和蒋一纯夫妇在拍摄过程中“要有一点矛盾的冲突”。蒋一纯保存着从抱团养老开启到中断的所有资料,还有一本他在抱团养老期间写的日记,几乎每一天的经历和感受都被他写在对应日期页的背面。蒋一纯在读抱团养老期间写的日记他想写一个抱团养老的回忆录,在他见过的这些老人的故事中,找几个“典型”写出来。但眼睛越来越花,计划总是被迫中断,现在他想找个人帮他一起写。一条狗,两个人蒋一纯把朱荣林夫妇送回家时,清洁工刚打扫完出来,王桂芬进屋放下丈夫的一大袋药品,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喃喃自语,桌子没擦。那天去了医院,桌子上的东西她没拿掉,清洁工就没擦那块儿。平日,有两三个清洁工帮她打扫卫生,桌子上东西太多,都是王桂芬喜欢的零食,有花生酥,咖啡糖,客人来了,想吃什么自己拿。吃了一粒咖啡糖后,王桂芬又转到门口,她养的小狗夹着尾巴站在门前,她唤了声“宝宝”,小狗摇着尾巴到她跟前,晃了晃又走开了。这是一条黄白相间的土狗,13岁了,王桂芬从来不允许这条狗踏进大门,在院子里给它搭个一间简易狗舍。过了会儿,这只狗又蹲坐在门口,两眼无神,任凭谁使唤,它也不敢进入那间屋子。陈姮也养着一条狗,叫格格,是一只雪橇杂交犬,跟了她12年,黑白色的毛发,光溜溜的。她去哪都带着格格,当初要搬去王桂芬家里住,她开出一个条件,就是能让狗进屋,王桂芬给了她特例,答应了她。陈姮的狗可以在房子里上蹿下跳,王桂芬自己的狗不可以,狗上了门前台阶,她吼一声,狗就夹着尾巴钻进院子里的棚舍去了。狗成了他们年迈生活中的重要依靠。这两只狗年龄都大了,有些无精打采的。之前,陈姮有两个“包袱”,一个是她90多岁生病住院的母亲,一个就是狗。母亲她要管,狗也放不下。蒋一纯心也悬着。出去玩,他不敢喝酒,万一丈母娘有事,要开车赶回去。三年前,医院说老人病危,蒋一纯挑好丧葬一条龙服务,老人又活了下来,拖了几年,今年2月去世了。安葬完老人后,蒋一纯又跟儿子说,以后他走了,火化完把骨灰撒钱塘江,不用留照片,墓地也不需要,每年清明车堵得很,都没地儿停车。家里现在只剩下狗了。狗不吵不闹,总是依偎在陈姮身后,家里沙发的一角有它固定的位置。现在无论去哪,狗都是她最大的牵挂。蒋一纯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儿不管爷,爷不管孙。”他跟儿子说,自己现在身体很好,经济状况也可以,夫妻俩退休金过万,自主活动没问题,“所以不用孩子来关心,他只要把自己的小家庭经营好就行了。”他认为自己不给孩子添麻烦,就是孩子最大的幸福。在紧要关头,孩子需要他,他会去孩子身边。儿子儿媳忙不过来时,他们也会带着孙女出去玩,去游乐场,去公园,或者爬山。之前,蒋一纯和妻子去儿子家里,看到孙女每天不是学英语就是学钢琴,他们一去,孩子的学习计划全被打乱了。身边的很多邻居朋友,像钟摆一样,每天按时接孙子孙女放学,给孩子做饭,过一成不变的生活,蒋一纯觉得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生活上,陈姮更依赖自己的“小姐妹们”。每天下午,她吃完晚饭后,7点和小姐妹们坐在星巴克喝咖啡聊天,直到晚上八九点再回家,带着狗到楼下公园散步。这些朋友里,谁身体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每天都问候一下。一个小姐妹的老公生病了,股骨坏死,女儿远在宁波,朋友们轮番问候照顾,帮着买药、送饭、接送;还有一个朋友的老公得了癌症,定期到医院化疗,蒋一纯开车接送了好几次,帮着搬轮椅,拎东西。对他来说,一脚油门的事,比找孩子帮忙方便多了。朱老师,你要看得开从医院回家后,朱荣林钻进了自己的卧室,打开空调,又把刚买的氧气拿出来吸几口。每个月固定的时间,王桂芬搀扶他到医院复诊开药,从前列腺科看到心肺科,他准备了一堆问题问医生。朱荣林今年84岁了,因为腿脚不便,走路颤颤巍巍,更缓,更累,更小心,他的房间从二楼挪到一楼。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房间里,变得沉默寡言。医生判断朱荣林有轻微抑郁症,王桂芬说,大家一起抱团养老时,人多热闹,打牌聊天唱歌跳舞,朱荣林也跟着他们一起在客厅跳舞,说说笑笑,人也开心。现在,家里冷清了,三层楼房,十个房间,只剩两个老人和一条狗。朱荣林现在精力有限,以前热衷炒股和打麻将,现在也没那劲头了。一个人的时候,他容易乱想,担心自己身体不行了。每个周五,王桂芬的妹妹会来接他们夫妻到饭店吃顿好的。朱荣林坐在凳子上,像一根枯瘦的木材,陷在暗红色的棉服里。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后脑勺露出几茬白发,额头的几道皱纹像刀刻上去的,脸颊的老年斑像几块棕色的补丁盖在皮肤上。他的声音微弱无力,像有东西堵住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两句话,就得清清嗓子。菜上来,王桂芬往丈夫碗里夹了一只虾,一块东坡肉,几片青菜。朱荣林两只手各叉着一根筷子,颤抖着将肉捣成两半,再小心翼翼夹起来塞进嘴里。蒋一纯坐在朱荣林旁边,也给他夹了一只虾,接着聊起死亡。“能吃的时候多吃点,谁知道明天呢?”蒋一纯这么一说,朱荣林跟着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朱老师,你要想得开。”蒋一纯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块鱼肉,接着说,“你看煤矿倒塌,早晨他们还高高兴兴上班去,跟老婆说晚上回家吃饭的,跟孩子说放学后来接你的,但是矿难他们就埋在下面了。”朱荣林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吃了只虾。“朱老师还算好的,之前我们一起住的小林,不到60岁死掉了。”小林患子宫癌之后,想到热闹的地方住,她丈夫陪她到朱荣林家里,住了一两年。蒋一纯说他没有想过要活到八九十岁。他设想如果能够活过70岁,就赚了。今年,他71岁。一些现实也在偶然间提醒蒋一纯,他在变老。当他走到镜子前,看到脸上的皱纹,皮肤更松弛,会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当他弯下腰去捡掉落的果皮时,他感觉头会晕,手脚不那么灵活了。头发也掉得更多,头顶一圈几乎掉光了,常年戴着鸭舌帽,稀疏的头发露在后脖颈。他有轻微的前列腺炎,有时候尿频尿急。衰老的还有牙齿。 两年前,他找了最好的医院,挑选最好的种牙材料,瑞士进口的,替换掉自己的坏牙,几颗大牙表面又镶了一圈金,花了13万多,咬合力跟真牙差不多,又白又整齐。他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几颗门牙,发出轻微的叮叮声。现在不怕了,吃硬的东西也敢用力嚼,唱歌也不漏风,看上去人也更年轻了。但装完假牙后,知觉不如从前那么敏感,有时会突然漏口水。这口“麻木”的假牙将伴随他直到死亡。人可以老,但是服饰他不愿将就。去店里买衣服,他要东挑西选,直到看到中意的。如果穿的是灰裤子,上衣的颜色不能太浓烈。出门前,衣服一定要搭配到自己满意。“人要先学会自我欣赏,不要管别人怎么看自己。”陈姮说,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驼色毛衣,驼色针织阔腿裤,看手机上的股票变化情况。有人叫陈姮阿姨,蒋一纯说,不要叫阿姨,叫阿姨就有代沟了,要叫姐姐。她有一个消遣:外出游玩时,给丈夫拍各种姿势的照片,然后做成视频。照片里的蒋一纯要么做着鬼脸,要么抬着一条腿,陈姮喜欢把他“拍得有活力”。最近,蒋一纯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想把抱团养老期间写的日记都敲进电脑里。初始设置时,他把电脑的密码记在一个小本子上。那天,他想把电脑里的音乐拷贝进移动磁盘里,密码输了很多遍,始终是错的。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起当初设定的密码了。他开始找小本本,从客厅找到书房,从书房找到厨房,又从厨房找到厕所,却怎么也找不到。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是,就算他找到了,也不知道怎么使用这台电脑。陈姮在一旁幽幽地说,这时候如果孩子在身边还是好的。蒋一纯站在房间一个角落,默不作声,继续想密码。番茄的理想那天的饭桌上,王桂芬用热水给朱荣林煨了一瓶肠内营养剂,又拎出一个矿泉水瓶,盛的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白酒,往高脚杯里倒了大半杯。她年轻时是化工厂厂长,工作累的时候,她也喝两口。陈姮也倒了半杯,说陪她喝。蒋一纯要了一罐番茄汁,倒进高脚杯,呷一口,口感清爽。一看,叫番茄的理想,上面写了一句“用理想,把青春留住。”他盯着这句话看了看,自顾自地笑起来。蒋一纯现在最大的理想是重启抱团养老。饭后,王桂芬和蒋一纯坐在一楼餐厅的红木圆桌前,商量抱团养老重启的计划。朱荣林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打点重启的事情。王桂芬要照顾丈夫,也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事,但他们信任蒋一纯。房租由朱荣林夫妇定,选人的事则交给蒋一纯。蒋一纯牵着朱荣林的手离开饭店有之前一起抱团养老的老人催促朱荣林“赶快行动”,也有人打电话给蒋一纯,但他想“稍微再选择一下人员。”他的想法是,“这个团体更符合规范化,更有质量,不要参差不齐。”最直接的,他希望抱团养老的人经济水平旗鼓相当,这样就不会在钱的事上斤斤计较,比如买大鱼头还是小鱼头、理发去市里找8块的店还是在附近剪10块的、电费平摊是否不公、轮流买菜的交通费要不要报销等。他还提议,未来一起抱团养老的人“不要搬弄是非,东挑挑西捡捡的”,一定要“志趣相投,脾气不能太古怪”,这样至少能聊到一起,玩到一起。此外,也要规定来者不抽烟、没有传染病。王桂芬点头应和着。她知道就算老人们重新聚在一起,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她坚信快乐总是大于那些琐碎争吵的。“家庭出身,阅历,工作,个人修养都不同,要磨合在一起确实有难度。”蒋一纯先开口。“夫妻都要磨合的,有时候一辈子都磨合不好的,对不对?”“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外地人。”说到这里时,几滴口水从蒋一纯的嘴里流了出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口水已经滴到桌子上了。“外地的人生活习惯更不一样了哦。”王桂芬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之前有一个西安的老太太突然找过来,背着一捆棉被和一罐辣椒酱,说要加入抱团养老。老太太的女儿在广东打工,她一个人没有去处。但没有房间了,王桂芬让她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又把她劝走了。“作为抱团养老,其实应该比较有包容性的,就要允许各方面的人,包括经济条件,思想意识,文化层次不同的人,对不对?”“我们毕竟是个小团体了,层次相差太多了,折腾不起。”“不能再招那种比较固执的,一根筋的了。有一次宁波来住了一个人,是她女婿跟女儿开车送来的,这个女性是街道办事处的主任,给我们大家一些罐头和泥螺吃,那谁就说她腐败了。”“前面我记得,我没听到她说最后这句话呢。”“哎呀,她说了的,搞得大家都不开心,气氛很紧张。”王桂芬剥开一颗花生酥,扔进嘴里嚼起来。“上次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有个人,家底有几千万,女儿女婿都是证券公司的,他愿意过来。但是他看中的是你儿子的房间。”“那人我处了两次,不错的。”王桂芬原先在养老的房子里给儿子留了一间婚房,儿子对让出这间房没意见,但王桂芬担心儿媳不同意,她打算再去沟通一下。当初她的女儿也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被别人看中以后,女儿女婿就把房间让出来了。王桂芬当初想找几个能陪丈夫打麻将的人,这能让他分心,不只想自己的病,才发布了抱团养老招募启事。这个抱团养老协议是在2017年7月定下的,蒋一纯2018年1月去了后,曾经提出过修改意见,比如谁摔跤了,出了什么意外,谁来负责,协议里没写。他提出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住在一起的人,相互之间不能算计,不打听别人的隐私,要搞好个人卫生,公共场所要有礼貌等等。但一直没修改。抱团养老的重启还没有具体时间。朱荣林身体不好,协议的内容还要进一步完善,人员也要慢慢筛选。蒋一纯在等待一个时机,只要找到“理想的人”,他就启动,他还想和政府谈判,希望争取在水电费上给一些优惠。前不久,有一个上海来的人看到抱团养老的新闻后,找到蒋一纯,说也想搞一个抱团养老的分支机构,在崇明岛。蒋一纯过去考察了,看了一圈下来,觉得那个地方周边居民多,很多地方没开发,出去玩交通不太方便,这事儿就没成。聊着聊着,蒋一纯说起那些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老人们。有一对60岁左右的“小姐妹”,原来是同一个工厂的工人,一起工作20多年,关系就像亲姐妹一样,但是两个人从来没住在一起过。两人退休后来了这里抱团养老,住在一起矛盾来了,为什么?一个要打呼噜,另一个就睡不着觉。“一个月后就回去了。”王桂芬又拿起手机,眯着眼,翻出微信聊天记录,递到蒋一纯面前。“你看,向阳花现在在泰国,还和老外跳舞呢!”向阳花是之前和他们一起抱团养老的一名租客,60来岁。蒋一纯脖子一伸,脑袋凑过去,盯着手机屏幕看。“嗯,真的是她。她看着状态不错的。”“你看还有她唱歌的视频。”王桂芬又翻出一段聊天记录。视频里,向阳花唱了一段京剧。“她的日子过得不错哩。”王桂芬边说边收回了手机,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屋外,雨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湿漉漉的。朱荣林在开着空调暖气的房间吸氧。三月下旬,湖南一家报纸征求朱荣林的意见后刊登了重启抱团养老的招募启事,朱荣林顾不过来,一切交给蒋一纯。傍晚,有位天津老人打来电话,蒋一纯问了他的情况。老人75岁,有妻女,想独自一人参加抱团养老。蒋一纯想了想,告诉他说,你的年龄偏大,而且有妻子女儿,如果一个人来,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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